繁花散盡

3♥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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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谁首先提出“反义词”的？

那时年轻气盛，蓝雨夺冠后轮回经理说：代表战队去道贺吧。怕他推拒，还笑称你初出道时沾过对家王牌的光呢。

“恭喜，”这种话不用想很久，周泽楷顺便告了白。

夜雨声烦的头像一个闪动，离线了，几秒之后，聊天窗口跳出来：“我靠靠靠搞什么飞机？”

又说：“我们还不熟啊，玩笑开大了吧！虽然今天我很高兴！期待下一次战场见！”

换位思考，黄少天在这两年一定全心全意为战队奋力，无暇分心其他，毕竟情有可原。

也许他们相遇太早了。生拉硬拽，不给缓冲。然而一开始他也并非特地在意：他们的名字一次次被拉扯着见诸报端，牵强附会。事关轮回，周泽楷则下意识紧张另一方当事人作何反应；虽然自己凑上蓝雨的新闻被点名时，也仅仅一笑了之，不过尔尔。职业群里人声鼎沸之时，他也愿意偶尔冒泡，那么跟在某个活跃刷屏的家伙后面排队，是非常安全稳妥的选择。想他，看他，不知不觉成为习惯，因此，对他来说，黄少天是“顺水漂来的孩子”——做这些并不费神，至少比学习当一个称职的队长简单多了。

他很忙，一度精神紧张，除了应对俱乐部的要求、战队的规划、赛事的策略之外，还有一些软性的、隐匿于空气的精神氛围需要建设。轮回队内的私下活动他都参加，久而久之，反而是小聚少不了他。话题跟不上没关系，队员们调笑打闹之余，周泽楷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。烧烤会搭架生火，泡吧时选座清场（因为脸的关系，还能挡住大部分搭讪），就连骑行野营，娱乐设备和应急物品一应俱全，实为居家旅行必备。

孙翔勾着他肩膀夸奖道：“出了战队你也是我们的好队长。”这一刻，周泽楷是开心的。

但当他问江波涛：“和蓝雨怎么样？”对方双手撑在窗沿，极目远眺，大约认为是闲谈：“嗯，一般比赛上的工作都和喻队交接，其他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他转头看到周泽楷一副纠结的表情，旋即恍然：“你想问谁……黄少天？”

看来相当陌生。会不会在刻意回避？周泽楷有一名长袖善舞的副队，而对方又是那么出名的好人缘。“反义”一词好像凭空捏造一道结界，将两个人距离硬生生拉远。媒体的评价和争论不休头一次令他烦愁不已：黄少天在意了，一个如此骄傲的人。否则怎会轻言他人是非——“那家伙就会做秀。”周泽楷不会说，每回初下飞机抵达蓝雨客场，都有微妙的临界之感——其实心理作用而已。

 

做秀还在继续。联盟的宣传越来越广，一定程度上，可以说得益于横空出世的枪王。

——“仿佛之前没头没脸似的，切。”联盟代言人选定，又听说冯主席淘汰“剑与诅咒”的理由，黄少天如是道。

晚上自由练习时间，有人从公关转了新发行的赞助商广告，黄少天点开职业群里几张平面宣传照，忍不住咬手指头。喻文州路过座位，笑盈盈抢救下来：“少天小学生吗？”这双手可不只属于个人的。

黄少天木了一瞬，这场景似曾相识啊。六赛季结束第二晚，此时此地，轻微的嘈杂中他突然大问：“周泽楷怎么回事啊？”

大家多数都在摸鱼，闻言纷纷接话“还行吧”、“没想到他人挺好的，看着不爱说话的样子”，“轮回赢了我们也祝回去啊——当然最好没机会。”队员顺着话题开展议论反倒助他理清了思绪，黄少天有些心虚地重新登录，敲下回复。

很多时候是这样的，你被推到一个点上，不得不给出反应；而姿态一旦立起，就很难在人前食言翻案。尤其在蓝雨，队长包揽大事，平常无关紧要的场合任由黄少天去热闹——反正联盟选手也都习惯，出了事有喻文州慢腾腾再打圆场。

二十余寸显示屏上俊男靓女，蓝雨众人等他发表看法。

镜头前周泽楷斜躺着，胸膛半敞，舒氏姐妹花分倚两侧，画面清凉。

这“副业素质”，若论后天培养，的确训练有素；但说人身处其中，没有一点天资来享受，又如何游刃有余：那表情分明是自在的。

 “还行吧，”黄少天顿了顿，做一个斜睨的动作，“花花世界不就吃这秀色吗。”

他倒不怕传进本人耳朵里。毕竟相对地，周泽楷的一动一静也很少直接传达进来。非常奇怪，联盟里每天那么多人，在身边周游不停，也许是旁人谈论多了——承蒙爱戴，黄少天时常“被不设防”地听进许多私话，例如老王看相——一个那么重要的人物的失位竟然和无时不在一样围绕着他：年轻、多金、英俊的单身汉（至少表面如此），每一条都是谈资。据说他虽寡言少语，实际颇好交际，甚至来者不拒。

黄少天自问不算了解他本人，捉摸不透如同单单揪住一个文字泡。更可笑的是，他们之间唯一相通的那个窗口，早早梗着两句不容忽视的芥蒂，这或许使他下意识远离了，想必也是后来对方只公开对他出声的理由。认知一旦苏醒，空白感似心底漏风。他甚至不能确定，那句表达是玩笑，是手段，如果是一时轻狂，现今有没有反悔。

无论如何应该有对话——计划自提上日程，就静静蛰伏在心里。

 

时机在阳春三月，常规赛行将结束，联盟企划赶在大学生返校时组织了小规模的进校园活动，请了有赛程的职业选手就近做神秘嘉宾。黄少天也是匆忙接到通知，和队长通报之后喻文州拍拍他的肩后退订一张机票。

黄少天自己赶到那所指定院校的活动大厅，舞台布置完成，正在调整设备，后台乱哄哄的忙成一团。马上到开场时间，陆续前来的学生挤在玻璃门外探望，黄少天好容易低调钻进工作通道，刚松气又被一把揪住衣袖。

主持妹子招呼他赶紧对台本了，词不用记全，戏路要走对。

只有过全明星经验和上机指导的黄少天阅历完全不够看，此时几近懵逼，没怎么挣扎就认了事实。他把台本卷成一管敲打手掌，脑中演绎着过程，内心还在琢磨原来有这种事。

直到上台他都不知道周泽楷什么时候到的，他们分别从两侧上台，倒是对方向他先笑了一下。黄少天迅速打量，这家伙做过造型（他自己也临时换了装束），平常顺服的头发显得有些呆，打理过后神采飞扬，更衬眉目俊朗了。

黄少天回神，转脸对观众巨夸张地打个招呼，表演人格呼之欲出。整场活动黄少天脑速与语速齐飞，却魂游天外，摆布暂时不属于自己的肢体，口中吐出的也不是真正想要表露的话。台下的人偏吃这套，十分捧场地不时送上阵笑和掌声。

最后一个开奖环节结束后，主持人请有兴趣的同学移步信息楼，剑圣将同步前往讲解指导。黄少天拨了拨发尾，有些焦虑，跟着调转了方向。

两个人说好了似的，分头退场俱是一步不留恋。

周泽楷离开会场立刻回了一趟家。清场出来已经九点过，黄少天彻底脱力，唇焦舌敝，在冰凉的夜里大口透气。等不及联盟的接送车，眼看一辆载客出租停在面前。

周泽楷的头发又是服服帖帖的了。

黄少天不明就里，决定按兵不动，直到周泽楷小步跑来面前：“来送你。”

黄少天敏感地察觉被人背后谈论了。他感觉周泽楷也听到了，瞬间犯起拧来，挥臂往前，堪堪赶上周泽楷送来的手。作用力加上反作用力，还挺疼的。两人对视，一同“噗嗤”笑了。

并排坐上后座，双双僵着不敢动。期间黄少天说：“我也打算找你来着。”

“嗯。”

风很大，周泽楷贴心地摇上车窗。

到达机场时间尚算宽裕，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站着。顶灯过分明亮了，黄少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、私人化地同周泽楷面对面。看上看下，好像和说好的不一样？

“喂，”黄少天憋不住了，“你之前……是那个意思吗？”

周泽楷眼睛都亮了，不带反应下那是几年之前。他郑重点头：“怎么做，你说。”

黄少天吃了一惊，摆手道：“没有没有。就是，你看嘛，我和你都没聊过……”

“有。”

“你听我说啊！”黄少天扬高了声调，“自从你出道以后，每隔一段时间身边都是你的消息，别人我不知道，反正我是甩也甩不开。你也觉得吧？搞得一直没有发现那些其实不是你。你倒好，除了呵呵还会说什么吗？会吗？……我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你。”

周泽楷垂头听着，渐渐挂上腼腆的笑。笑意越来越藏不住，黄少天看到，生气想踹人。

航班播音响起，黄少天抬脚要走：“我不跟你说了。”

“等等，”周泽楷适时拉住他，从裤袋取出一样物件塞进人手里。“给。”

 

黄少天抱着被子打了个滚，下机后头脑昏沉，一觉醒来不知今世何世。

睡梦酣甜，回味余甘之时，脑海中混响某人稚拙的粤语发音。播放器躺在桌面。下次一定好好指教他。

唉。黄少天望着天花板叹气，没一会儿爬起来打开电脑，果不其然看见联盟新头条，内容尚可；花边小料的走向便总是意料之外了——枪王剑圣交恶的斑斑劣迹——又在情理之中，这不，昨日之前黄少天一度信以为真。

“我怎么验证你有几分诚，不是爱玩而已？”

周泽楷凑近他：“怎么做，你说。”

纵是习惯满嘴跑火车的黄少天，此时心里也甜得不行了。那就算你通过验证，加入列表了吧：黄少天已经成为你的好友，现在开始聊天吧！

临别他悄悄捏了周泽楷的掌心。

世界亦如发生化学反应般变化了。外界传闻周泽楷和黄少天深夜同行，疑似关系破冰？惊奇远大于揣度。两人分别回到轮回和蓝雨，面对一众深藏不露的钦佩目光，周泽楷一笑而过。孙翔直呼：“大巧若拙啊这是！”被杜明糊了脑袋。

黄少天舌战群儒，同宋晓郑轩激辩了半天，始终挽救不了对他“好一招逢场作戏”的认知。“是那种人吗我！这破事值得装好几年？”黄少天痛心疾首，“队友爱呢！”

小日子不温不火地过去。荣耀赛事却如火如荼。联盟队伍都憋着一口气，积极备赛，企图趁新一轮洗牌再展雄风。黄少天和周泽楷又很久没联系了，八赛季的轮回势如破竹，蓝雨则步步为营，两厢忙着乘胜追击，万不敢掉以轻心。决赛前一晚，周泽楷脑中默记战术布局，起身给黄少天发信息：“加油。”那边很快回复：“你也一样，等着看招吧！”

翌日黄少天未得及上场，轮回大败蓝雨。记者会上，黄少天：“我什么也不想说。”

蓝雨战队离场之迅速，令后台候场的周泽楷始料未及，交接时双方打个照面，黄少天站定看了他一会儿就走了。

出来以后黄少天挥别队友独自散心，寻了一处公园的长凳坐下来，观察地缝里小蚂蚁搬家。天渐晚，四周笼罩暮色，身边有人挨着坐下来。

“来了？”一动不动太久，黄少天几乎仰不起头。他捶着后颈，龇牙咧嘴地吸气，靠上椅背抬脸看见空中客机微闪的灯光。周泽楷看他。

说实在的他现在还不想面对他。即便对战成败是客观结果，理智上明白迁怒是不对的，可是看到他就想起刚才的比赛，就憋屈，就想买凶杀人，而敌方队长正和他在一起，随时可以置之于死地……

黄少天破功笑了出来。一直握拳搁在膝头的周泽楷抬手戳他的脸颊，黄少天鼓起脸怒视之，拽过他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。

“乜咁啱嘅。”

“……”

黄少天失笑，“咩鬼，你再讲一遍？”

“食咗饭未？”周泽楷歪头杀。

“哈哈哈，好耐冇见，得闲再倾，哈哈哈哈哈！”

“周泽楷你知道吗刚才我看见……”

林子里充满欢快的雀鸣。

从此场上争锋，场下便是两人的私密时光了，你输我赢，不一样又怎样？

甘苦共享之后，荣耀变成双份的。

小报又开始拟稿了。他们不会介意。彼此浪费大好光阴，欺骗感情？这波太亏。

国家队会议，周泽楷坐在黄少天旁边：“就是。”

-END-